深夜里读《傅雷家书》中的一段,傅雷先生对自己的儿子讲到关于艺术,说起艺术从感性认识到理性认识,仅仅完成这一步转变还不够,还要由理性认识上升到热爱,这样才能够达到新的境界。
我对音乐没有多少了解,但相信这话是正确的。知之者不如好之者,好之者不如乐之者。但长期以来我并不清楚傅雷先生对傅聪的整个教育过程如何,只知道有这么一套很有名的家书,我今天也在读,作为世人传阅的读本。但是傅雷先生究竟是凭什么来让自己的儿子过这样一种生活呢?我不喜欢这种显得太贴近的教育方式,适当的放开手让孩子去自己闯,尝试一下失败的滋味,未尝不是一件好事。傅聪这样的孩子长到今天,能有这样的造化,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家庭教育,否则不知道他现在会是什么样子;但也可能是毁掉了他,因为人最好的老师是自己的苦难,而不是别人的诉说与教导。那通信的字里行间透露出的语调和态度并不是我喜欢的东西- -从内心讲,我这几年越来越认真严肃地拒绝着束缚和干涉。
这种家长一手呕心沥血拉扯大的孩子,很容易有人格上的缺陷之类的东西;而有幸能避免这些的,能够友好的同人相处,却又容易流于八面玲珑的大家公子。并非说这样的人不好,但其必有苦闷,性格的棱角被磨平,与之同时消除的还有天赋和悟性,因为他没有轰轰烈烈的爱和恨;他善于待人接物而没有偏颇,但由于同样的原因,他没有那种不顾一切的激情和闯劲儿,因此也难成为空前绝后的大师。
回到对子女的教育上来。究竟什么样的方式好呢?回家的时候看到老姨家的孩子闹着说自己会读多少多少的书,但是,我失望的是她从来不会自己安静的坐下来认真地读书思考幻想,从来都是吵吵闹闹不能沉心。现在越来越觉得孩子读书不必读很多,只要有那么几本好书就足够了,一次次的看,最终会发现价值。我小的时候肯定也不会好到哪儿去,这从我现在的样子可以看出来,但能够沉思是一件多么幸运而幸福的事呵。
另:《傅雷家书》中关于爱情的几段写得很中肯,有时间不妨拿来一读。
做人,或者做个性强烈爱憎分明风风火火的人,或者八面玲珑的大众情人,或者平和朴实的人。我不喜欢中间那个,而前者,由于这不是那样的一个时代,所以也越来越少见了;所谓先贤,他们的伟大之处,应该是蕴涵在他们的平凡之中,而不是处处锋芒毕露。做一个平和的人也好,但大是大非面前不容有半点含糊犹豫,横眉怒目也未尝不可;历史潮流涌来,就应当去顺应潮流不惜一切,引用一句话,“我是一个民族主义者;我首先是一个中国人,然后才是一个共产党员”。平和的人不语,却并非无话可说;沉默可以是理屈词穷,但也可以是一种更有力的反击,能够平和处理的事情,便无须声色俱厉。金刚怒目,未必就比千年前西边白衣女子的回眸一笑更有力。我一直在劝情绪激动的朋友们,至少不要在自己情绪激动的时候做决定,这样的时候宁可折磨一下自己,忍耐一下也好。你觉得呢?
想起《读者》这几年越来越差,大概是因为定位变了,内容少了,重复的厉害,都是成型的思想,很少有赤裸裸的思考过程,不好。很不好。人会老,但要思考自新,一旦停止了,就没得发展,只是在吃老本了。坐吃山空,没有变化和进步的人生,那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!对自己的思考和疑问,这些东西应当通过自己的静思来完成,而一个人的思想是有限的,所以有机会的时候也不妨和朋友们多多交流,互相之间的交谈之中,你可以注意到别人的长处,取人之长补己之短,这才是君子之道。
上次的信中说到一个人心灵的重负。其实那意思我后来又想了想,我们所犯过的错误、受过的伤害、曾经有过的痛彻心肺和深业中的梦魇,这些都是你的重负。“压得我不能翻身做自己的主人”,这样的情形是存在的,但没有了这些东西,却也不能成为自我,人生就是一个不断历练自己的过程,一次次跌倒后爬起来,人会逐渐长大,为什么?因为在跌倒的时候,他从地上拾到了真理。
这几天又在想誓言的东西,多数时候那仅仅是冲动的产物,不能意味着什么。“轻诺则寡信”,不轻易许下诺言的人,正是因为他深知要为之不惜一切。你和我讲起过,那本《智谋学》的漫画上讲起,信用不过是做给人看的。我一直不能同意那样的观点,你当时也不是赞同的吧。这是做人的风格,我们应当对自己有一些要求,或者说是框框也好。
对那些爱你的人,你一定要用心对待,因为让他们伤心失望是一件很糟糕的事。当你颓丧无助的时候,正是他们的鼓励和信任让你再次鼓起勇气来,他们对你的爱,你不能辜负。不过这不是说要人去处处留心小事,那样拘于小节的做法,我不是不赞同,只是自己做不到。
与人相处,热情似火的“热恋期”总是不能持续太久的,终归要走向平淡。因此要学会适应平淡的日子。
你说起看《蛊惑仔》中的情节,小结巴那样可爱。但凡有缺陷或创伤但又活得正常快乐的人,必有他心中的隐痛需要你去呵护爱惜,但因为这痛苦曾经压制着他而他终究是将它摆脱了,所以他必有过人的好。最可怕的心灵上的残缺,这才是致命的内伤。
你还说起关于最近的一些感觉,你说最近看一些字画听一些音乐的时候,时常感觉很好,觉得自己要发现什么、体会到什么,这或许是幻觉,但也许是长期积累有了一些成效。你自幼悟性不好,后知后觉的事情没少做过,这点你比我还要了解的多了,忽然想到,有些事情你和别人一起经历了,当时你的反应不如别人,但时间长久了,你可能会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东西。因此更要多多积累,方能打下一个好的基础。
北京下过第一场雪了吧,天气冷下来,注意加衣服,注意身体。是不是很久没给家里打电话了?有时间记得问候父母一声,他们对孩子所有的要求,也就是一声平安,一声问候。几年前曾有人说过一句我至今不能忘记的话,“孩子永远是父母的全部”。
还记得《苍蝇》那出戏的剧本吗?深夜里我又看了一次剧本,读到最后俄瑞斯忒斯的那段台词,仍然激动不已。“这里一切都是崭新的,一切有待开始。”辉煌有力的语句,正如乐章。这崭新的世界,是俄瑞斯忒斯给与这个世界的,也是他给自己的,所谓崭新,要靠自己的赋予。
保重,祝身体安康。
5:23:31 PM, Monday, December 20, 2004